2019年,关税上调,贸易纠纷的影响长期化、持久化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面对外部环境的恶化,从做好自己工作的角度,如何应对?
全面评估关税影响 知己知彼,恐怕还是应对第一步。 当前,美国自中国2000亿美元出口产品的关税税率从10%提高到25%。中国商务部的表态是,“第十一轮中美经贸高级别磋商正在进行中,希望美方与中方相向而行。” 关税对于出口的影响,目前不少研究机构都有涉及,结果各有不同。比如清华大学马骏近期接受采访时候表示,其对中国GDP增速的负面影响在0.3个百分点左右,属可控范围。 海通证券宏观分析师姜超也指出,因为中国出口美国商品的利润率较低,假设提高的税率全部反映到产品价格上,再假设出口价格弹性为1,那么中国对美国出口将额外减少300亿美元,占中国2018年出口总额2.5万亿美元的1.2%。再根据王俊杰(2012)的测算,中国出口增长和GDP增长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.18,这意味着对2000亿美元中国出口产品额外征收15%的关税会导致中国GDP增速下降0.22%左右。 上述判断大体类似,不过却可能有点偏于乐观。测算结果,通过关键参数的设置,结论可能有很大不同。例如,不少研究指出,中国对美出口价格弹性接近2,而不是姜超假设的1。同时,出口减少对GDP的影响也不能简单地计算其相关系数。两个方面做出更加现实的假设,结论会比姜超更加悲观一些。 按照做出军事部署的原则,在战前,如果把困难估计得更全面一些,应该是更加稳妥的做法,所谓“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”,是之谓也。 出口意味着什么? 数值之外,更重要的是,出口对于中国经济的结构性影响。 从海关数据来看,2019年前四个月,中国对欧盟、东盟和日本等主要市场进出口均增长,欧盟为第一大贸易伙伴,中欧贸易总值1.5万亿元,增长11.8%,占外贸总值的15.7%;东盟为第二大贸易伙伴,与东盟贸易总值为1.28万亿元,增长9%,占外贸总值的13.4%。 看起来,美国只是是第三大贸易伙伴,中美贸易总值为1.1万亿元,下降11.2%,占外贸总值的11.5%。不过,不能简单通过数据来看数据,而是应该结合经济情况加以解析。 首先,对美出口的重要性超过其表面数值。表面看起来,2000亿的商品,对比中国庞大的出口总量,比例不算很高。根据中国海关总署发布的数据,中国2018年全年出口16.42万亿元人民币,其中对美出口3.16万亿元,对美出口仅占全部出口的19.2%。 但是如果从贸易顺差角度看,中国对美国出口产生的顺差2018年为3244亿美元,占全部贸易顺差(3517亿美元)的92%。如果将事情简化,也可以说,中国通过整合其他国家的产业链,形成自己的出口结构,最终通过对美出口实现了贸易顺差。换言之,中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往来,最终如果没有以美国作为最终市场,将难以实现顺差。 其次,更重要的是,对美出口行业,可以说是中国出口行业的领头羊。经济实证研究发现,发展中国家经济中,出口部门具有最快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速度,有人做过一个比喻,说发展中国家出口行业仿佛踏上一个自动扶梯,只要它维持出口,出口部门将会在国际竞争压力与动力之下取得“自动”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。 显然,中国同样符合这一规律。 事实上,中国加入世贸之后经济上的腾飞表现,可以说出口部门对非出口部门明显的效率进步差距,为上述理论,补充了迄今为止最强有力的证据。 以美国作为中国出口的最终市场,有利于中国庞大的产业链整合全球要素,在技术可转移程度最高的行业中,为中国迅速扩张的生产能力找到足够大的市场,并且接受上述自动扶梯的提升。可以说,为最大、竞争最强的市场生产产品,构成了中国出口部门效率提升最快速的子部分。 因此,从整体经济而言,出口的重要,在于它带来中国经济的,不仅仅是顺差与外汇,而是对于产业与技术的整体迭代升级。也正因此,关税的效应,如果说在2018年只是初步体现,在2019之后,将会日渐明显,成为新的趋势。 关税税率提高之后,企业的决策效应会逐步体现。从草根调研的情况来看,之前加征10%的关税,让不少企业动摇,但大多数仍旧维持观望态度,而如果是25%的关税,那么足以让不少企业开始行动。 我最近见了一个朋友,她正在开拓外贸企业外迁东南亚的业务。这块业务以前是空白,但是贸易纠纷之后成为热点。从中小企业的角度而言,最关心的不是地缘政治,而是成本。在珠三角,一个人工成本6000人民币,而柬埔寨人工成本大概在1500人民币左右。对于一些大企业而言,开拓东南亚市场,除了低关税,当地市场也一大特点,比如OPPO等公司已经开始行动。对于出口类型企业,关税税率提升之后,国内的成本劣势就愈发明显了。 厘清数据的经济意义,从战略和战术结合,有利于为下一步政策,做出更全面的研判。 中国如何应对? 从大历史的角度审视,过去四十年,中国经济的增长主要来自三大支撑。即改革释放的制度红利,城镇化解放的人口红利,以及加入WTO带来的开放红利。可以说,没有最后一点,前两点也无从发挥。正确理解时代脉络,有助于厘清即将而来的变化。 反观当下,中国经济已经不是青春期,开始进入平稳成长的L型。从2019年一季度宏观经济数据来看,一季度GDP同比增长6.4%,CPI同比上涨1.8%。这引发了市场的讨论,此前新周期等名词已经进入时代尘埃,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的趋势明显。 以中国经济的庞大体量,自然存在不菲腾挪空间。对于外部冲击,所谓经济的“韧性”,确实存在。然而这一空间也不能无限放大,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。这些年国企改革与地方债务等问题,已经让财政处于压力状态,未来经济下行,即使刺激,也难以达到过去的效果。 也正因此,对中国经济而言,在变动之中,争取经济稳定而不是大幅激进的政策,应该是未来的重点。 对外而言,在美国之外,争取其他领域出口显然是可能方向。除此之外,加大开放步伐,以改革姿态面对逆向全球化风潮,将是未来要点。对内而言,在政策应对中,货币政策十分重要。一方面,随着中美纠纷僵持,人民币压力加大,5月之后人民币一度回吐今年以来全部涨幅,离岸人民币一度超过6.9;另一方面,当下经济状况需要宽松政策,而宽松显然会导致人民币压力进一步加大。 如此看来,这两方面存在冲突,只有谨慎应对,才能走好这一政策钢丝绳。央行公开大面积放水,不一定是最佳对策,应该考虑“明紧暗松”,定向与有针对性的宽松,作为未来货币政策基调。 人民币的未来是什么? 回头开看,人民币的基础是什么?每当人民币走低,总有人民币“锚”的讨论,有人说是制造业,也有人说是房地产。这些观点流行之广,与其错误之深,折射当下经济问题诸多悖谬。坦白说,人民币本质上说没有锚,现代货币其实也不需要锚。货币的本质是支付承诺,关乎发行和支付的机构是否信守承诺。 也正因此,人民币的未来,直接说,取决于央行的取舍,间接说,取决于中国经济的走势。多数软阶层的身家,还是与以人民币计价的房地产绑定,经济的稳定发展,事关多数人的最大福祉。 中国经济过去四十年,走过无数波折,赢得全球第二的地位,在一两代人内改善十多亿民众的生活。一个更自信的经济大国,对内对外政策,无疑有充足资本秉持理性原则,在前进中化解问题。 也正因此,中国经济的政策调整,应该有通盘的全局考虑。在传统智慧中,战略与外交在国际关系中更为重要,所谓“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”。 中国经济下一阶段,进入新的十字路口,需要寻找新的动力。从增量的角度,新的出口方向与新的内需拉动,自然是题中之义。然而,该面对的问题还是应该面对,中美贸易纠纷引发的动荡与应对,最终将决定中国经济的下一个十年,或者说,一两代人未来的命运。 (来源:FT中文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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